第178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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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8章
這時, 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突然出現在花燈攤位前面，目不轉睛地看著那盞紅鯉魚燈。她的背影很可愛，有點像桃桃。
辛念只是看著她的背景, 便忍不住彎起嘴角。也顧不得其他，幾步上前，輕輕說道：“找到你了。”
小女孩聞言, 轉過頭看向她。
那是一張帶著面具的臉, 額頭是露出來的，皮膚上布滿了細碎的傷痕，就像是被挖去一部分似的，到現在仍是獻血淋漓。眼睛也是露出來的。
原本小女孩生了一雙明媚大氣的杏眼, 看上去硬氣十足，非常靈動。可此時她卻眼角外挑，眼珠外凸，瞳孔也變成了血紅了。那雙血眸中充滿了怨毒, 仿佛要吞噬一切，毀滅一切，才能消除她心底的恨意。
這哪裏還是人類，分明是一只活在煉獄裏的惡鬼。
即便是這樣, 辛念仍是定定地凝視著她, 溫聲說道：“我來找你了, 咱們一起回家好不好？我你做燒豬給你吃。”說著，她便伸出了手, 小心地掀開了小女孩撒亂的頭發，露出了額頭上的傷口。
原本辛念想拿些治愈寶石, 趕緊幫她治傷。只可惜她身上帶的首飾，書包, 全都不見了。
另一邊，天嬌在被她碰觸到的那一瞬間，原本滿心不悅，卻又覺得那雙手異常溫暖。她甚至不想亮出毒牙，狠狠咬向眼前這個很弱的人。
可隨著心中的怨氣不斷地積壓，她越來越不耐煩了。
為什麽她要這麽在意眼前這個家夥？所有出現在她地盤的人都該去死。
天嬌咬了咬牙，拍開了辛念的手，甚至準備要去攻擊她。
這時，辛念終於再次摸到了她脖子上帶著的那條熊貓項鏈。
說來也奇怪，之前這條鏈子莫名其妙就不見了。來到鬼城之後，它竟又再次出現了。
和上次一樣，辛念把熊貓項鏈抓了下來，甚至扣下了熊貓抱著的那顆藍寶石珠子。
天嬌見狀，雙眸微微一震。辛念卻抓住機會，再次把她的頭發撂上去，然後把那小塊藍寶石貼在她的傷口，使用“治愈之手”幫她療傷。
“這樣就會止住血的，不會再疼了。”辛念輕聲說道。
天嬌呆呆地看向她，半晌沒有動，也沒有開口說話。她甚至有種感覺，那一瞬間，她那根被人彎去的角，好像又長出來了。傷口處不再疼了，甚至有些溫暖。
不，這怎麽可能？又是幻覺？
挖角是真，剝皮、削骨、抽筋、也是真，他們甚至還割去了她的血肉，當作藥材。
在暗無天日的黑洞裏，她被困龍鎖綁在祭臺上，求生不得，求死不能，受了數不清的罪。沒有人會把她當人看，他們把她當做畜牲。
這些便是她輕信於人付出的代價。
她對自己發過誓，再也不要相信任何人。
想到這些，天嬌用力地揮開辛念的手，不耐煩地吼道：“誰要你幫我了？你管得著嗎？趕緊走開，別耽誤老娘出來打野食。”
明明就是一個軟萌可愛的小蘿莉，卻張牙舞爪地說著最兇殘最嚇人的話語。
辛念自然也不會怕她，甚至還向著她靠近了一步。
天嬌不耐煩地直接放出了尾巴，把辛念直接拍開。又怒吼道：“老娘最討厭的就是人類。所有人都得死，這個世界才會變得幹凈順眼起來。”
辛念想到天嬌過去的戲言，隨口便說道，“可我不是人，是熊貓妖，註定跟你做朋友。”說完，她便在地面摸索起來。
剛剛被拍出去的時候，天嬌看著兇，實際卻也沒用力，辛念也沒摔疼。可是她的熊貓項鏈卻甩掉了。
“少說那些花言巧語哄騙我。”天嬌不屑地說道。
辛念聽力異常靈敏，原本剛剛也聽見東西落地的聲音。只是鬼城這邊所有一切都是虛虛實實的，廢了老半天力氣都沒找到。
天嬌看了她一會兒，微微楞了一下，又問道：“你是個瞎的？”
“不瞎，只是祖傳高度近視眼，跟我獸形有關。”辛念無奈地說了一句。
天嬌有些看不下去了，幹脆便不再看她。轉身便向巷子裏面走去。
辛念怕跟丟了她，也顧不得項鏈了，連忙追了過去。
“餵，你要去哪兒呀？”
天嬌透過面具看向她，開口說道：“都說了，要去打野食，自然要去殺人放火了。你難道還要跟我一起去？”說話間，她露出了一抹猙獰的笑。
就算是熊貓妖，那又能怎麽樣？還說什麽註定跟她成為朋友。可惜她來晚了，她早已不再是那個一心向善，積德行善，想要靠著福運化龍的小黑蛟了。活下來的不過是只妖鬼。
天嬌也不理辛念，一手提著大紅色鯉魚燈，嘴裏哼著讓人毛骨悚然的小調。一路往巷子深處走去。
她每走過一處，那院門口就會掛上白色喪事燈籠，下面還掛著挽聯。隱隱還能聽到院內的哭聲。
四周陰森森的，充滿鬼氣，偶爾一陣陰風吹過，仿佛惡鬼在人耳邊耳語，又像是在訴說著鬼話。
若是以前，辛念也會怕這些。可如今她體內運轉著一股特殊能量，再加上她的麒麟，隨時會出現在她身邊。辛念也就不怕了。
再說，一切都是幻影。
這時天嬌突然停住腳步，回頭對辛念說道：“每到月圓之夜，我便會去參加燈會，隨機挑選一個人，當著所有人的面把他生吞下肚裏。如今這城裏家家戶戶都準備幾口空棺材，門口掛著白燈籠。這一切皆是因為我。我就是這鬼城最兇惡的鬼。”
辛念看向她，並沒有言語，也沒有表情。
天嬌卻得意地說道：“對了，這一切還都要感謝你呢。當日裏，你突然闖進地牢裏，送我這條項鏈。
天嬌說著，便晃了晃手裏的熊貓項鏈。原本被扣下來的藍寶石，也已經恢覆成了原樣。
“多虧了它，給了我力量，治好了我的傷。我才能僥幸從困龍鎖裏逃生。這可真是個好寶貝。你倒是真大方，居然願意給別人。”
“原來被你找到了。”辛念突然有點開心。這算是她最喜歡的項鏈了，還是蒼龍親手做的。這會兒，辛念卻並沒有上前要回項鏈的想法。
天嬌冷笑著把項鏈收起來，又說道：“你對那些被我吞掉的人，難道不感覺愧疚嗎？你一時好心救我，卻釀成了苦果。我出來之後，第一件事情就是為非作歹，報仇殺人。那些本應該睡在空棺材裏的人都是因你而死。怎麽樣，你是不是後悔了？”
辛念平靜地看向她，搖頭說道：“你是不會隨便殺人的。”她太篤定了，仿佛早已看穿了天嬌內心一般。
天嬌就像被卡住脖子的猴子，憤怒地大叫著：“我會，我怎麽不會殺人？我天生惡種，我就該留在這樣的地獄鬼城裏，當一個惡鬼。你不該再來找我的。當我死了，就得了。”
一邊咆哮著，一邊砸出黑色的業火。
開始只是一個小小的火球，可那火根本無法熄滅。火勢隨著風，很快擴散開來，點燃了四周所有的房子。原本安靜祥和的小城，瞬間便被業火環繞。
院子裏那些穿著喪服的人，再也顧不得其他，瘋狂地跑了出來，四散奔逃。
只可惜，那火仿佛有種魔力似的，瞬間便被那些人吞噬了，燃燒殆盡。
剎那間，火光滿天，到處都是哭聲，喊叫聲，哭天叫地聲。
天嬌仍是覺得不滿意，直接幻化成巨大的黑龍虛影，盤旋在城池上空，口吐業火，不斷地點燃房子街道，似乎是要將整座城池都燒掉一般。
那條黑龍放火燒城時，還不忘瞪著那雙金色的眼眸，狠狠瞪了辛念一眼。
似乎是在說，看吧，我做的到。這一切都是你的錯。你本不該來的，也不該想著救我。我即是惡，放我出來，這個世界就徹底完蛋了。
黑龍虛影放縱地在上空，盡情宣洩著憤怒，放縱著惡念，繼續吐出業火，焚燒著這座虛幻的城市。
辛念突然意識到，這或者便是原著中給天嬌定義的角色。
辛念突然想起了那本久違的原著，又或許它根本並不存在，那只是她臆想中的情景。
在未來的某一個節點，或許金龍將與黑龍相遇。金龍代表著和平和救世，想要給人類帶來新的紀元。黑龍卻吞吐著無盡的業火，想要燒毀一切，殺死所有人類。
這並不是辛念想要看到的未來，她只是想要她的朋友天嬌回到原來的位置而已。
那一瞬間，辛念站在破敗城市的廢墟之中，微垂著頭，開始調動身體裏那股力量。
很快便匯聚在一起，融入了風中。
辛念擡起頭看著那條憤怒的黑龍虛影，輕聲說道：“停下來。”
隨著一陣劇烈地龍吟，黑龍果然停止噴火。她難以置信地看著地面上，那個渺小的人類女孩。
“你到底做了什麽？”
辛念突然伸出了手，說道：“跟我回家吧，天嬌。”
叫出那個名字的那一刻，似乎有一陣輕風刮過。黑龍卻像被狠狠打了一拳似的。她的頭腦有了片刻的清醒，只是很快她的雙眸又垂了下來。
龍的眼神裏有留戀，也有不舍，最後卻只是絕望地搖頭：
“已經來不及了，辛念，你自己回去吧！不用再管我了。我以後不會離開這座城的，也不會進攻地面。”
這便是蛟給自己的朋友最後一個承諾。
只要不離開鬼城，她就不會去為禍人間。這樣的話，永遠都不會影響到辛念以及她所在乎的那些人。
在此之前，天嬌日覆一日地做著年少時那個永遠無法醒來的噩夢。
只是因為懷有善念，輕信於人，想跟她喜歡的人類少年交朋友，她便成了祭壇的上貢品。被困龍鎖綁著，日覆一日地折磨，全身都是傷口。
然後就是她掙脫困境的幻境，半瘋半顛，瘋狂地折磨著所有人類，不管是曾經傷害過她的人，還是無辜的人。所有人類都該死。
這個世界不應該有人類。
天嬌早就不再是她了，滿身業火，燒都燒不盡。
直到這一刻，被那股無形力量的帶動下，無數記憶又開始在天嬌的腦海中覆蘇。
她和辛念相遇的最初是在長途旅行中。他們同乘一輛車，辛念給弟弟妹妹講惡蛟的故事。在她似有似無的引導下，最小的妹妹說，想跟惡蛟做朋友。辛念也不阻止，反而鼓勵她。
後來，他們住在同一個院子，辛念給她做飯，跟她說話。她發現辛念原來跟她是一樣的。小時候遭了不少罪，而且活不了多久了。明明這麽糟糕，辛念卻總是給她做好吃的，還幫她調配草藥茶。
再後來，她開始不甘心，想要辛念活下去。把自己從地窟找到的各種稀奇古怪的果子分給辛念吃。可惜沒有任何用處，辛念的情況跟她完全不一樣，已經沒救了。
天嬌決定參加九龍奪珠，為辛念拿到龍之心。
辛念在她歸來的時候，會貼心地做海鮮燒山豬，給她當貢品。
一件又一件事，都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，卻深深刻在天嬌的腦海裏。
她和辛念萍水相逢，投了眼緣。她其實根本沒能為辛念做什麽。可現在辛念卻來找她了，還想帶她回去。
辛念接連兩次都把熊貓鏈墜給了她，一次把她喚醒，讓她逃出來。這一次讓她有了短暫的清醒。這便足夠了。所以，她唯一能做的事情，就是把辛念和她的親友們送走，遠離這座鬼城。
黑色龍影在鬼城上方盤旋，天嬌開口說道：“這裏是屬於我的領域——冥界！”
剎那間鬼城仿佛地震一般，不斷晃動，地面撕裂開來，逐漸顯露出這座地下城的真面目。地面之上是廢墟幻影，底下才是真正的鬼城。
天嬌開口說道：“我會把他們放走，也會給你龍之心。所以，辛念，請你離開。”
辛念搖了搖頭，“你得跟我一起走，天嬌，你不屬於這裏。”
那條黑龍虛影繼續在上空盤旋，似乎是有些急了。她甚至暴躁地說道：
“你懂什麽，我已經走不了了。辛念，你最好趕緊離開，別逼我跟你恩斷義絕。”
辛念卻異常堅決，“我不走，除非你跟我們一起走。我這次下來，就是為了找你。”
天嬌其實早就知道，辛念這個人，平日裏看著很隨和，就跟沒脾氣似的。對待朋友特別照顧，也特別縱容。可實際上，她的性格很倔強，一旦下定決心。別人再怎麽說，她也不會聽。
偏偏這樣的辛念就是天嬌在人世間，最後一點留戀。
她根本不忍心對辛念下狠手。於是只能自挖瘡疤，讓辛念看看那個可怕的真相。
或許，等她看見過了，就會主動跑開，然後再也不會回來了。或許還會覺得很惡心。可那也沒辦了。
想到這裏，天嬌瞬間回到地面上，再次變成了那個帶著面具的小女孩，她也不去看辛念。冷冷淡淡地說道：“是你死活非要帶我走的。我倒想知道，等你看完我的本體，還能不能把這話說出口。”
說完，幼童天嬌拿掉了面具，露出自己的一半臉。可事實上血肉已經沒了，只剩下森森白骨，白骨上還侵染著血絲，就仿佛血肉沒被剃幹凈。
辛念見狀，倒是沒有害怕，只是下意識想找藍寶石幫天嬌治療。可她全身上下什麽都沒有。
最後辛念只能打開信仰之門，拿出一團棉花糖。
幼童天嬌看了棉花糖一眼，嗤笑道：“到現在，你還想拿出一些小點心安慰我嗎？沒用的。”說完，轉身就走，根本不再看辛念一眼。
辛念只能拿著那塊棉花糖，追在天嬌身後。
其實也沒走多遠，場景在天嬌的腳下是不斷變換的。很快就到了那座莊子。辛念一擡頭，便看見不遠處站著兩個年輕道士，他們在說：
“真是好運，陳家小公子實在了不得，配合咱們師尊，竟抓住了那樣一只孽畜。據說還是只小蛟呢，天生龍骨，一直躲起來修運道。如今卻成了咱們師父的大補之物。”
“誰讓她什麽都不懂，傻乎乎一頭撞進來。陳家如今要把她封在墓穴裏，借她氣運，庇佑子孫千秋萬代。咱們師門也能取下那孽畜身上的根骨練成法器，丹藥，這豈不是兩全其美。”
辛念聽了這話，氣的渾身發抖。卻見天嬌不急不惱，直接擡起手，虛空一抓，便把那兩個道士隔空提起來，雙腳離地，拼命掙紮。
天嬌冷笑道：“你們師門不是最喜歡用別人根骨練法器嗎？今日我便活活抽了你們的筋骨，讓你們也嘗嘗這般滋味。”
兩道士哪裏見過這般場景，慌忙道歉求饒。
天嬌卻冷笑著，抓住他們的腳，一點一點往上捏，捏的嘎嘣作響。把他們全身的根骨捏碎了。要不是嫌棄抽筋剝皮實在太麻煩，天嬌絕對能把更多刑罰用在他們身上。
簡單處理之後，把兩具半死不活的屍體隨手一拋，天嬌便面無表情地繼續向後院走去。
辛念默默地跟在幼童天嬌後來。一路看著她用各種手段，殘殺著道士和陳家人。那些人當初怎麽折磨天嬌的，如今她便要加倍報覆回來。
可即便如此，她仍是憤怒難消，並且滿身業火越燒越汪。
天嬌已然不在辛念面前掩藏半分，完完全全露出惡毒的本性來。此時她的臉一半是天真的幼童完好無損，另一半卻是森森白骨。她偏又喜歡挑起嘴角笑著殺人。她殺的越多，眼眸中不斷燃燒的業火反噬的越多，幾乎也快要把她自己燒死了。
這時，天嬌帶著辛念走進了，夢中曾經來過的地洞。又看見了那個祭臺，有個黑色的大蛇盤旋在祭臺之上，藏於暗影之中。
原來，天嬌的本地從未真正從祭臺上下來過，一直被困在這裏。或者說，通過某種方式，她已經與整個空間，整個鬼城連接在一起了。
這時巨蛇突然開口說道：“你不是一直說想把我帶回家嗎？那麽你走進前來，好好看看我。到底是個什麽玩意，再做決定吧。”那聲音很熟悉，卻帶著一種莫名地誘惑。
辛念沒有遲疑，很快向著祭壇走去。她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，這讓她感到心驚。
辛念幾乎是快步跑到祭臺前面的，這才清楚地看見，那只巨蛇竟比上次看見時，還要淒慘。她的皮被剝得七零八落，只剩下一部分血肉，她的身體被一支巨大的木劍，死死釘在祭壇之上。她的獻血和肉便是這裏的祭品。她再也無法掙脫出來了。
蛇的嘴已經撕裂開了，毒牙也被取走了。此時的她看起來既不像蛇，也不像蛟，只是一個即將腐爛的肉。
她吐著舌頭，嘶啞地說道：“這樣的我，還是你認識的那個朋友嗎？辛念，你倒是說說看，現在的我到底是個什麽玩意？你還想帶我離開嗎？哈哈哈哈，已經徹底走不了了。我的命數跟這座鬼城綁在一起了。”
辛念不知什麽時候早已淚流滿面。她想幫天嬌，卻好像來的太晚了。竟然讓她受了那麽多折磨。
這時巨蛇繼續絲絲說道：“我在問你呢，在你面前的我到底是什麽？不再是你的朋友了，只是一團血肉怪物？”
她不斷地問著辛念，把自己最醜陋最不堪的那一面，徹底暴露在辛念的面前，就是想通過這種方式，逼著辛念趕緊離開這裏。
否則呆的久了，或許辛念也會變得像她這樣，不人不鬼的。
天嬌到了現在才明白。她其實根本不是什麽強者，也沒有自己想象的那般無堅不摧。事實上，天嬌一直無法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來。
或許辛念曾經帶給她的溫暖，給她留下了一顆小小的火種。可現在那顆火種也快要熄滅了。
天嬌想在自己徹底失控之前，至少讓辛念他們離開。
卻不想，下一刻辛念擡起頭看向她，流著眼淚，大聲說道：
“是龍，我看見的是一條真正的龍。有著閃閃發亮的鱗片，和一對漂亮的角。”
剎那間，信仰之門被推開了，一只巨大的麒麟虛影出現在辛念的身後，幾乎與辛念保持了同步。
“我的朋友天嬌是全世界最美麗的龍。所以，請跟我回家。”
此話一出，天嬌只覺得眼前金光燦燦，五彩斑斕。她身上的困龍鎖瞬間崩裂開來，她身上插著木劍化作了灰。
緊接著，祭臺，擺設，殺陣，以及那些讓人惡心的法器，也隨之灰飛煙滅。
天嬌只覺得自己的身體被那層光籠罩著，下一刻傷口開始愈合。曾經被剝去的皮，去掉的骨，抽去的筋，重新長回。就連被挖去的龍角也再次長了出來，從一只角變成了兩只角。她的體內充滿了力量，她甚至想要發出龍吟。
就如同辛念說的那般，她被徹底毀去了蛟的外殼，卻化成了真龍。
盡管還沒有長大，仍是幼崽的樣子，可龍該有的樣子，她已經都有了。她真的成了這世界最美麗的龍。
天嬌忍不住流下了兩行淚。
辛念快步走過去，用力地抱住了龍頭。
一向堅強，冷傲，桀驁不馴的天嬌，這次到底沒能保持住。整條龍蜷縮起來，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般嚎啕大哭。
“我真的化龍了？”她哽咽著問道？
“對，你現在很好看，是一條真正的龍。”辛念溫柔地拍著她的大腦袋。
又過了好一會兒，天嬌才忍不住問：“辛念，你為什麽可以封正？而且，我明明幾百年前，就被斬斷了全部生機了。已經沒有機會化龍了。”
天嬌其實只在古書裏看過相關記載，所謂的“封正”，只有蛟修行到了盡頭。在天時地利都滿足，還必須有大德行，氣運加身之人，親口封正，才能助蛟化龍。
至少天嬌這邊，根本不具備任何化龍的條件。辛念又是如何幫她“封正”的？
辛念頓時覺得有些尷尬，原本麒麟這事她還是想保密的。可是既然已經被天嬌看見了。她便先問了一句，“天嬌，你沒有跟麒麟打架的愛好吧？”
龍鳳麒麟三族好像從遠古就是死敵來著。當初打的相當慘烈，都被滅族了。因為靈氣覆蘇，龍鳳麒麟獸人再次現世。或許將來還是有可能為了搶奪氣運，大打出手。可至少現在，她和天嬌還是好閨蜜。
而且，不管是龍還是鳳，辛念根本就打不過。
“沒有。”天嬌很幹脆地說道。
辛念深吸了一口氣，點頭解釋道：“其實，我血脈一直在覺醒中，好像是麒麟。這件事我暫時還沒跟蒼龍說，也沒想跟別人說起。天嬌，你就先幫我保密吧。麒麟是瑞獸，只有盛世才能降世。我現在還沒有辦法讓她降世，獸形也沒變化，還是C級食鐵獸。剛剛我就只是想著從麒麟那裏，稍微借一點福運給你。哪怕一點點也好，然後就把你封正了。對了，這個棉花糖你吃吧。”
聽到這裏，天嬌內心百感交集。她很快變成了人形。接過辛念手中的棉花糖，然後就發現，那玩意根本不是棉花糖，而是某種力量被具象化了。天嬌這才想明白，剛剛辛念是想用這玩意幫她療傷來了。
這種東西一看就不是凡物，應該是屬於麒麟的東西。說不定是為了降世積累的能量，辛念居然想都不想就拿出來給她用。
天嬌忍不住推了推辛念的頭，又說道：“你可真是，傻不傻呀？我讓你走你就走。幹嘛非要留下來，跟我一起共沈淪呀？”
不想辛念直接反駁道：“我才不空手走呢，牽一條小黑龍再走，那多帥氣呀。對了，天嬌你好像會飛吧？等回頭，能背我飛一圈嗎？這是作為朋友，我唯一的心願了。就想當一次傳說中的龍騎士。”
天嬌聽了這話，嘴角只抽抽，她下意識就想說，你不會去找你男朋友，讓他背你飛，他還巴不得呢。又一想這不是讓蒼龍那混蛋占辛念便宜嗎？
於是連忙說道：“你也不看看，我的獸形那麽一點，還是只幼龍呢，自己飛還差不多。能駝得了你這麽個大活人？”
辛念怯生生地說道：“我獸形也挺小的，正好適合讓你背。”
龍背熊貓嗎？
天嬌想起辛念的熊崽獸形，差點沒繃住，笑罵道：“我是新手上路，你是真不怕被我半空摔下來？”
辛念連忙湊過去，搭住她的手臂，姐倆好似的說道：“不怕，不怕，我皮糙肉厚，很扛摔的。等回去之後，我陪你試飛好不好呀？飛幾圈都行。”
看著她這副死活也要賴上她，求帶飛的樣子，天嬌有些哭笑不得。其實心裏已經答應了辛念的要求，可她就是不想直接說。
果然，辛念很快說道：“放心，咱們也不能讓你白辛苦，飛行也是很累的。燒豬大餐必須給你準備上。”
天嬌原本還想擺出高冷禦姐的款來，表示不會被一只燒豬收買。
不想辛念湊過來，說道：“我在後山開了農莊，還弄了個養豬場呢。那種水果豬，你知道嗎？很小一只，肉質特別香甜。拿來做烤豬，比颶風豬好吃多了。你要是願意，到時候，我幫你一次烤兩頭。”
天嬌斜了她一眼，心話說：兩頭不夠吃，餓了好幾個月了。
辛念果然很會看臉色，立馬說道：“豬場的小豬你隨便吃。不過，等回頭你要再抓一些，給我補上。”
天嬌哼了一聲，點頭說道：“這還差不多。”
“那麽，等回家咱們就去試飛吧，後山的地方就挺大的。”
“可。”
辛念忍不住垂下頭，微微彎起了嘴角。
其實，她都不用大祭司技能，身邊的朋友都很善解人意，也都是很好說話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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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時, 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突然出現在花燈攤位前面，目不轉睛地看著那盞紅鯉魚燈。她的背影很可愛，有點像桃桃。
辛念只是看著她的背景, 便忍不住彎起嘴角。也顧不得其他，幾步上前，輕輕說道：“找到你了。”
小女孩聞言, 轉過頭看向她。
那是一張帶著面具的臉, 額頭是露出來的，皮膚上布滿了細碎的傷痕，就像是被挖去一部分似的，到現在仍是獻血淋漓。眼睛也是露出來的。
原本小女孩生了一雙明媚大氣的杏眼, 看上去硬氣十足，非常靈動。可此時她卻眼角外挑，眼珠外凸，瞳孔也變成了血紅了。那雙血眸中充滿了怨毒, 仿佛要吞噬一切，毀滅一切，才能消除她心底的恨意。
這哪裏還是人類，分明是一只活在煉獄裏的惡鬼。
即便是這樣, 辛念仍是定定地凝視著她, 溫聲說道：“我來找你了, 咱們一起回家好不好？我你做燒豬給你吃。”說著，她便伸出了手, 小心地掀開了小女孩撒亂的頭發，露出了額頭上的傷口。
原本辛念想拿些治愈寶石, 趕緊幫她治傷。只可惜她身上帶的首飾，書包, 全都不見了。
另一邊，天嬌在被她碰觸到的那一瞬間，原本滿心不悅，卻又覺得那雙手異常溫暖。她甚至不想亮出毒牙，狠狠咬向眼前這個很弱的人。
可隨著心中的怨氣不斷地積壓，她越來越不耐煩了。
為什麽她要這麽在意眼前這個家夥？所有出現在她地盤的人都該去死。
天嬌咬了咬牙，拍開了辛念的手，甚至準備要去攻擊她。
這時，辛念終於再次摸到了她脖子上帶著的那條熊貓項鏈。
說來也奇怪，之前這條鏈子莫名其妙就不見了。來到鬼城之後，它竟又再次出現了。
和上次一樣，辛念把熊貓項鏈抓了下來，甚至扣下了熊貓抱著的那顆藍寶石珠子。
天嬌見狀，雙眸微微一震。辛念卻抓住機會，再次把她的頭發撂上去，然後把那小塊藍寶石貼在她的傷口，使用“治愈之手”幫她療傷。
“這樣就會止住血的，不會再疼了。”辛念輕聲說道。
天嬌呆呆地看向她，半晌沒有動，也沒有開口說話。她甚至有種感覺，那一瞬間，她那根被人彎去的角，好像又長出來了。傷口處不再疼了，甚至有些溫暖。
不，這怎麽可能？又是幻覺？
挖角是真，剝皮、削骨、抽筋、也是真，他們甚至還割去了她的血肉，當作藥材。
在暗無天日的黑洞裏，她被困龍鎖綁在祭臺上，求生不得，求死不能，受了數不清的罪。沒有人會把她當人看，他們把她當做畜牲。
這些便是她輕信於人付出的代價。
她對自己發過誓，再也不要相信任何人。
想到這些，天嬌用力地揮開辛念的手，不耐煩地吼道：“誰要你幫我了？你管得著嗎？趕緊走開，別耽誤老娘出來打野食。”
明明就是一個軟萌可愛的小蘿莉，卻張牙舞爪地說著最兇殘最嚇人的話語。
辛念自然也不會怕她，甚至還向著她靠近了一步。
天嬌不耐煩地直接放出了尾巴，把辛念直接拍開。又怒吼道：“老娘最討厭的就是人類。所有人都得死，這個世界才會變得幹凈順眼起來。”
辛念想到天嬌過去的戲言，隨口便說道，“可我不是人，是熊貓妖，註定跟你做朋友。”說完，她便在地面摸索起來。
剛剛被拍出去的時候，天嬌看著兇，實際卻也沒用力，辛念也沒摔疼。可是她的熊貓項鏈卻甩掉了。
“少說那些花言巧語哄騙我。”天嬌不屑地說道。
辛念聽力異常靈敏，原本剛剛也聽見東西落地的聲音。只是鬼城這邊所有一切都是虛虛實實的，廢了老半天力氣都沒找到。
天嬌看了她一會兒，微微楞了一下，又問道：“你是個瞎的？”
“不瞎，只是祖傳高度近視眼，跟我獸形有關。”辛念無奈地說了一句。
天嬌有些看不下去了，幹脆便不再看她。轉身便向巷子裏面走去。
辛念怕跟丟了她，也顧不得項鏈了，連忙追了過去。
“餵，你要去哪兒呀？”
天嬌透過面具看向她，開口說道：“都說了，要去打野食，自然要去殺人放火了。你難道還要跟我一起去？”說話間，她露出了一抹猙獰的笑。
就算是熊貓妖，那又能怎麽樣？還說什麽註定跟她成為朋友。可惜她來晚了，她早已不再是那個一心向善，積德行善，想要靠著福運化龍的小黑蛟了。活下來的不過是只妖鬼。
天嬌也不理辛念，一手提著大紅色鯉魚燈，嘴裏哼著讓人毛骨悚然的小調。一路往巷子深處走去。
她每走過一處，那院門口就會掛上白色喪事燈籠，下面還掛著挽聯。隱隱還能聽到院內的哭聲。
四周陰森森的，充滿鬼氣，偶爾一陣陰風吹過，仿佛惡鬼在人耳邊耳語，又像是在訴說著鬼話。
若是以前，辛念也會怕這些。可如今她體內運轉著一股特殊能量，再加上她的麒麟，隨時會出現在她身邊。辛念也就不怕了。
再說，一切都是幻影。
這時天嬌突然停住腳步，回頭對辛念說道：“每到月圓之夜，我便會去參加燈會，隨機挑選一個人，當著所有人的面把他生吞下肚裏。如今這城裏家家戶戶都準備幾口空棺材，門口掛著白燈籠。這一切皆是因為我。我就是這鬼城最兇惡的鬼。”
辛念看向她，並沒有言語，也沒有表情。
天嬌卻得意地說道：“對了，這一切還都要感謝你呢。當日裏，你突然闖進地牢裏，送我這條項鏈。
天嬌說著，便晃了晃手裏的熊貓項鏈。原本被扣下來的藍寶石，也已經恢覆成了原樣。
“多虧了它，給了我力量，治好了我的傷。我才能僥幸從困龍鎖裏逃生。這可真是個好寶貝。你倒是真大方，居然願意給別人。”
“原來被你找到了。”辛念突然有點開心。這算是她最喜歡的項鏈了，還是蒼龍親手做的。這會兒，辛念卻並沒有上前要回項鏈的想法。
天嬌冷笑著把項鏈收起來，又說道：“你對那些被我吞掉的人，難道不感覺愧疚嗎？你一時好心救我，卻釀成了苦果。我出來之後，第一件事情就是為非作歹，報仇殺人。那些本應該睡在空棺材裏的人都是因你而死。怎麽樣，你是不是後悔了？”
辛念平靜地看向她，搖頭說道：“你是不會隨便殺人的。”她太篤定了，仿佛早已看穿了天嬌內心一般。
天嬌就像被卡住脖子的猴子，憤怒地大叫著：“我會，我怎麽不會殺人？我天生惡種，我就該留在這樣的地獄鬼城裏，當一個惡鬼。你不該再來找我的。當我死了，就得了。”
一邊咆哮著，一邊砸出黑色的業火。
開始只是一個小小的火球，可那火根本無法熄滅。火勢隨著風，很快擴散開來，點燃了四周所有的房子。原本安靜祥和的小城，瞬間便被業火環繞。
院子裏那些穿著喪服的人，再也顧不得其他，瘋狂地跑了出來，四散奔逃。
只可惜，那火仿佛有種魔力似的，瞬間便被那些人吞噬了，燃燒殆盡。
剎那間，火光滿天，到處都是哭聲，喊叫聲，哭天叫地聲。
天嬌仍是覺得不滿意，直接幻化成巨大的黑龍虛影，盤旋在城池上空，口吐業火，不斷地點燃房子街道，似乎是要將整座城池都燒掉一般。
那條黑龍放火燒城時，還不忘瞪著那雙金色的眼眸，狠狠瞪了辛念一眼。
似乎是在說，看吧，我做的到。這一切都是你的錯。你本不該來的，也不該想著救我。我即是惡，放我出來，這個世界就徹底完蛋了。
黑龍虛影放縱地在上空，盡情宣洩著憤怒，放縱著惡念，繼續吐出業火，焚燒著這座虛幻的城市。
辛念突然意識到，這或者便是原著中給天嬌定義的角色。
辛念突然想起了那本久違的原著，又或許它根本並不存在，那只是她臆想中的情景。
在未來的某一個節點，或許金龍將與黑龍相遇。金龍代表著和平和救世，想要給人類帶來新的紀元。黑龍卻吞吐著無盡的業火，想要燒毀一切，殺死所有人類。
這並不是辛念想要看到的未來，她只是想要她的朋友天嬌回到原來的位置而已。
那一瞬間，辛念站在破敗城市的廢墟之中，微垂著頭，開始調動身體裏那股力量。
很快便匯聚在一起，融入了風中。
辛念擡起頭看著那條憤怒的黑龍虛影，輕聲說道：“停下來。”
隨著一陣劇烈地龍吟，黑龍果然停止噴火。她難以置信地看著地面上，那個渺小的人類女孩。
“你到底做了什麽？”
辛念突然伸出了手，說道：“跟我回家吧，天嬌。”
叫出那個名字的那一刻，似乎有一陣輕風刮過。黑龍卻像被狠狠打了一拳似的。她的頭腦有了片刻的清醒，只是很快她的雙眸又垂了下來。
龍的眼神裏有留戀，也有不舍，最後卻只是絕望地搖頭：
“已經來不及了，辛念，你自己回去吧！不用再管我了。我以後不會離開這座城的，也不會進攻地面。”
這便是蛟給自己的朋友最後一個承諾。
只要不離開鬼城，她就不會去為禍人間。這樣的話，永遠都不會影響到辛念以及她所在乎的那些人。
在此之前，天嬌日覆一日地做著年少時那個永遠無法醒來的噩夢。
只是因為懷有善念，輕信於人，想跟她喜歡的人類少年交朋友，她便成了祭壇的上貢品。被困龍鎖綁著，日覆一日地折磨，全身都是傷口。
然後就是她掙脫困境的幻境，半瘋半顛，瘋狂地折磨著所有人類，不管是曾經傷害過她的人，還是無辜的人。所有人類都該死。
這個世界不應該有人類。
天嬌早就不再是她了，滿身業火，燒都燒不盡。
直到這一刻，被那股無形力量的帶動下，無數記憶又開始在天嬌的腦海中覆蘇。
她和辛念相遇的最初是在長途旅行中。他們同乘一輛車，辛念給弟弟妹妹講惡蛟的故事。在她似有似無的引導下，最小的妹妹說，想跟惡蛟做朋友。辛念也不阻止，反而鼓勵她。
後來，他們住在同一個院子，辛念給她做飯，跟她說話。她發現辛念原來跟她是一樣的。小時候遭了不少罪，而且活不了多久了。明明這麽糟糕，辛念卻總是給她做好吃的，還幫她調配草藥茶。
再後來，她開始不甘心，想要辛念活下去。把自己從地窟找到的各種稀奇古怪的果子分給辛念吃。可惜沒有任何用處，辛念的情況跟她完全不一樣，已經沒救了。
天嬌決定參加九龍奪珠，為辛念拿到龍之心。
辛念在她歸來的時候，會貼心地做海鮮燒山豬，給她當貢品。
一件又一件事，都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，卻深深刻在天嬌的腦海裏。
她和辛念萍水相逢，投了眼緣。她其實根本沒能為辛念做什麽。可現在辛念卻來找她了，還想帶她回去。
辛念接連兩次都把熊貓鏈墜給了她，一次把她喚醒，讓她逃出來。這一次讓她有了短暫的清醒。這便足夠了。所以，她唯一能做的事情，就是把辛念和她的親友們送走，遠離這座鬼城。
黑色龍影在鬼城上方盤旋，天嬌開口說道：“這裏是屬於我的領域——冥界！”
剎那間鬼城仿佛地震一般，不斷晃動，地面撕裂開來，逐漸顯露出這座地下城的真面目。地面之上是廢墟幻影，底下才是真正的鬼城。
天嬌開口說道：“我會把他們放走，也會給你龍之心。所以，辛念，請你離開。”
辛念搖了搖頭，“你得跟我一起走，天嬌，你不屬於這裏。”
那條黑龍虛影繼續在上空盤旋，似乎是有些急了。她甚至暴躁地說道：
“你懂什麽，我已經走不了了。辛念，你最好趕緊離開，別逼我跟你恩斷義絕。”
辛念卻異常堅決，“我不走，除非你跟我們一起走。我這次下來，就是為了找你。”
天嬌其實早就知道，辛念這個人，平日裏看著很隨和，就跟沒脾氣似的。對待朋友特別照顧，也特別縱容。可實際上，她的性格很倔強，一旦下定決心。別人再怎麽說，她也不會聽。
偏偏這樣的辛念就是天嬌在人世間，最後一點留戀。
她根本不忍心對辛念下狠手。於是只能自挖瘡疤，讓辛念看看那個可怕的真相。
或許，等她看見過了，就會主動跑開，然後再也不會回來了。或許還會覺得很惡心。可那也沒辦了。
想到這裏，天嬌瞬間回到地面上，再次變成了那個帶著面具的小女孩，她也不去看辛念。冷冷淡淡地說道：“是你死活非要帶我走的。我倒想知道，等你看完我的本體，還能不能把這話說出口。”
說完，幼童天嬌拿掉了面具，露出自己的一半臉。可事實上血肉已經沒了，只剩下森森白骨，白骨上還侵染著血絲，就仿佛血肉沒被剃幹凈。
辛念見狀，倒是沒有害怕，只是下意識想找藍寶石幫天嬌治療。可她全身上下什麽都沒有。
最後辛念只能打開信仰之門，拿出一團棉花糖。
幼童天嬌看了棉花糖一眼，嗤笑道：“到現在，你還想拿出一些小點心安慰我嗎？沒用的。”說完，轉身就走，根本不再看辛念一眼。
辛念只能拿著那塊棉花糖，追在天嬌身後。
其實也沒走多遠，場景在天嬌的腳下是不斷變換的。很快就到了那座莊子。辛念一擡頭，便看見不遠處站著兩個年輕道士，他們在說：
“真是好運，陳家小公子實在了不得，配合咱們師尊，竟抓住了那樣一只孽畜。據說還是只小蛟呢，天生龍骨，一直躲起來修運道。如今卻成了咱們師父的大補之物。”
“誰讓她什麽都不懂，傻乎乎一頭撞進來。陳家如今要把她封在墓穴裏，借她氣運，庇佑子孫千秋萬代。咱們師門也能取下那孽畜身上的根骨練成法器，丹藥，這豈不是兩全其美。”
辛念聽了這話，氣的渾身發抖。卻見天嬌不急不惱，直接擡起手，虛空一抓，便把那兩個道士隔空提起來，雙腳離地，拼命掙紮。
天嬌冷笑道：“你們師門不是最喜歡用別人根骨練法器嗎？今日我便活活抽了你們的筋骨，讓你們也嘗嘗這般滋味。”
兩道士哪裏見過這般場景，慌忙道歉求饒。
天嬌卻冷笑著，抓住他們的腳，一點一點往上捏，捏的嘎嘣作響。把他們全身的根骨捏碎了。要不是嫌棄抽筋剝皮實在太麻煩，天嬌絕對能把更多刑罰用在他們身上。
簡單處理之後，把兩具半死不活的屍體隨手一拋，天嬌便面無表情地繼續向後院走去。
辛念默默地跟在幼童天嬌後來。一路看著她用各種手段，殘殺著道士和陳家人。那些人當初怎麽折磨天嬌的，如今她便要加倍報覆回來。
可即便如此，她仍是憤怒難消，並且滿身業火越燒越汪。
天嬌已然不在辛念面前掩藏半分，完完全全露出惡毒的本性來。此時她的臉一半是天真的幼童完好無損，另一半卻是森森白骨。她偏又喜歡挑起嘴角笑著殺人。她殺的越多，眼眸中不斷燃燒的業火反噬的越多，幾乎也快要把她自己燒死了。
這時，天嬌帶著辛念走進了，夢中曾經來過的地洞。又看見了那個祭臺，有個黑色的大蛇盤旋在祭臺之上，藏於暗影之中。
原來，天嬌的本地從未真正從祭臺上下來過，一直被困在這裏。或者說，通過某種方式，她已經與整個空間，整個鬼城連接在一起了。
這時巨蛇突然開口說道：“你不是一直說想把我帶回家嗎？那麽你走進前來，好好看看我。到底是個什麽玩意，再做決定吧。”那聲音很熟悉，卻帶著一種莫名地誘惑。
辛念沒有遲疑，很快向著祭壇走去。她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，這讓她感到心驚。
辛念幾乎是快步跑到祭臺前面的，這才清楚地看見，那只巨蛇竟比上次看見時，還要淒慘。她的皮被剝得七零八落，只剩下一部分血肉，她的身體被一支巨大的木劍，死死釘在祭壇之上。她的獻血和肉便是這裏的祭品。她再也無法掙脫出來了。
蛇的嘴已經撕裂開了，毒牙也被取走了。此時的她看起來既不像蛇，也不像蛟，只是一個即將腐爛的肉。
她吐著舌頭，嘶啞地說道：“這樣的我，還是你認識的那個朋友嗎？辛念，你倒是說說看，現在的我到底是個什麽玩意？你還想帶我離開嗎？哈哈哈哈，已經徹底走不了了。我的命數跟這座鬼城綁在一起了。”
辛念不知什麽時候早已淚流滿面。她想幫天嬌，卻好像來的太晚了。竟然讓她受了那麽多折磨。
這時巨蛇繼續絲絲說道：“我在問你呢，在你面前的我到底是什麽？不再是你的朋友了，只是一團血肉怪物？”
她不斷地問著辛念，把自己最醜陋最不堪的那一面，徹底暴露在辛念的面前，就是想通過這種方式，逼著辛念趕緊離開這裏。
否則呆的久了，或許辛念也會變得像她這樣，不人不鬼的。
天嬌到了現在才明白。她其實根本不是什麽強者，也沒有自己想象的那般無堅不摧。事實上，天嬌一直無法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來。
或許辛念曾經帶給她的溫暖，給她留下了一顆小小的火種。可現在那顆火種也快要熄滅了。
天嬌想在自己徹底失控之前，至少讓辛念他們離開。
卻不想，下一刻辛念擡起頭看向她，流著眼淚，大聲說道：
“是龍，我看見的是一條真正的龍。有著閃閃發亮的鱗片，和一對漂亮的角。”
剎那間，信仰之門被推開了，一只巨大的麒麟虛影出現在辛念的身後，幾乎與辛念保持了同步。
“我的朋友天嬌是全世界最美麗的龍。所以，請跟我回家。”
此話一出，天嬌只覺得眼前金光燦燦，五彩斑斕。她身上的困龍鎖瞬間崩裂開來，她身上插著木劍化作了灰。
緊接著，祭臺，擺設，殺陣，以及那些讓人惡心的法器，也隨之灰飛煙滅。
天嬌只覺得自己的身體被那層光籠罩著，下一刻傷口開始愈合。曾經被剝去的皮，去掉的骨，抽去的筋，重新長回。就連被挖去的龍角也再次長了出來，從一只角變成了兩只角。她的體內充滿了力量，她甚至想要發出龍吟。
就如同辛念說的那般，她被徹底毀去了蛟的外殼，卻化成了真龍。
盡管還沒有長大，仍是幼崽的樣子，可龍該有的樣子，她已經都有了。她真的成了這世界最美麗的龍。
天嬌忍不住流下了兩行淚。
辛念快步走過去，用力地抱住了龍頭。
一向堅強，冷傲，桀驁不馴的天嬌，這次到底沒能保持住。整條龍蜷縮起來，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般嚎啕大哭。
“我真的化龍了？”她哽咽著問道？
“對，你現在很好看，是一條真正的龍。”辛念溫柔地拍著她的大腦袋。
又過了好一會兒，天嬌才忍不住問：“辛念，你為什麽可以封正？而且，我明明幾百年前，就被斬斷了全部生機了。已經沒有機會化龍了。”
天嬌其實只在古書裏看過相關記載，所謂的“封正”，只有蛟修行到了盡頭。在天時地利都滿足，還必須有大德行，氣運加身之人，親口封正，才能助蛟化龍。
至少天嬌這邊，根本不具備任何化龍的條件。辛念又是如何幫她“封正”的？
辛念頓時覺得有些尷尬，原本麒麟這事她還是想保密的。可是既然已經被天嬌看見了。她便先問了一句，“天嬌，你沒有跟麒麟打架的愛好吧？”
龍鳳麒麟三族好像從遠古就是死敵來著。當初打的相當慘烈，都被滅族了。因為靈氣覆蘇，龍鳳麒麟獸人再次現世。或許將來還是有可能為了搶奪氣運，大打出手。可至少現在，她和天嬌還是好閨蜜。
而且，不管是龍還是鳳，辛念根本就打不過。
“沒有。”天嬌很幹脆地說道。
辛念深吸了一口氣，點頭解釋道：“其實，我血脈一直在覺醒中，好像是麒麟。這件事我暫時還沒跟蒼龍說，也沒想跟別人說起。天嬌，你就先幫我保密吧。麒麟是瑞獸，只有盛世才能降世。我現在還沒有辦法讓她降世，獸形也沒變化，還是C級食鐵獸。剛剛我就只是想著從麒麟那裏，稍微借一點福運給你。哪怕一點點也好，然後就把你封正了。對了，這個棉花糖你吃吧。”
聽到這裏，天嬌內心百感交集。她很快變成了人形。接過辛念手中的棉花糖，然後就發現，那玩意根本不是棉花糖，而是某種力量被具象化了。天嬌這才想明白，剛剛辛念是想用這玩意幫她療傷來了。
這種東西一看就不是凡物，應該是屬於麒麟的東西。說不定是為了降世積累的能量，辛念居然想都不想就拿出來給她用。
天嬌忍不住推了推辛念的頭，又說道：“你可真是，傻不傻呀？我讓你走你就走。幹嘛非要留下來，跟我一起共沈淪呀？”
不想辛念直接反駁道：“我才不空手走呢，牽一條小黑龍再走，那多帥氣呀。對了，天嬌你好像會飛吧？等回頭，能背我飛一圈嗎？這是作為朋友，我唯一的心願了。就想當一次傳說中的龍騎士。”
天嬌聽了這話，嘴角只抽抽，她下意識就想說，你不會去找你男朋友，讓他背你飛，他還巴不得呢。又一想這不是讓蒼龍那混蛋占辛念便宜嗎？
於是連忙說道：“你也不看看，我的獸形那麽一點，還是只幼龍呢，自己飛還差不多。能駝得了你這麽個大活人？”
辛念怯生生地說道：“我獸形也挺小的，正好適合讓你背。”
龍背熊貓嗎？
天嬌想起辛念的熊崽獸形，差點沒繃住，笑罵道：“我是新手上路，你是真不怕被我半空摔下來？”
辛念連忙湊過去，搭住她的手臂，姐倆好似的說道：“不怕，不怕，我皮糙肉厚，很扛摔的。等回去之後，我陪你試飛好不好呀？飛幾圈都行。”
看著她這副死活也要賴上她，求帶飛的樣子，天嬌有些哭笑不得。其實心裏已經答應了辛念的要求，可她就是不想直接說。
果然，辛念很快說道：“放心，咱們也不能讓你白辛苦，飛行也是很累的。燒豬大餐必須給你準備上。”
天嬌原本還想擺出高冷禦姐的款來，表示不會被一只燒豬收買。
不想辛念湊過來，說道：“我在後山開了農莊，還弄了個養豬場呢。那種水果豬，你知道嗎？很小一只，肉質特別香甜。拿來做烤豬，比颶風豬好吃多了。你要是願意，到時候，我幫你一次烤兩頭。”
天嬌斜了她一眼，心話說：兩頭不夠吃，餓了好幾個月了。
辛念果然很會看臉色，立馬說道：“豬場的小豬你隨便吃。不過，等回頭你要再抓一些，給我補上。”
天嬌哼了一聲，點頭說道：“這還差不多。”
“那麽，等回家咱們就去試飛吧，後山的地方就挺大的。”
“可。”
辛念忍不住垂下頭，微微彎起了嘴角。
其實，她都不用大祭司技能，身邊的朋友都很善解人意，也都是很好說話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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